父亲与烟

　　父亲是家里独子，也是地道的农民。北方农民跟南方农民所不同的是，他们大都话虽不多，但秉性刚烈，如同参天笔直的白桦林，默默地、唯我独尊地支撑起家庭那片蓝天。父亲每天除了忙不完的农活外，还要照料两个老人和五个小孩，我们一家九口人的生活重担，全都压在他一个人的肩头。我想：也许是生活的艰辛和负重，是导致父亲抽烟的最主要原因吧。在我孩提时的记忆中，父亲的烟瘾特别的大，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抽烟，在田间地头劳作时也抽，傍晚收工回来的第一件事还是抽烟；高兴的时候爱抽烟，苦恼郁闷的时候也爱抽烟。“烟”这玩意儿，仿佛与生俱来跟他结下了不解之缘似的。不过，那时候家里经济条件很糟糕，父亲所抽的烟，自然也是很寒碜的。经济条件拮据的北方农民抽烟有别于南方农民抽烟；南方农民舍不得卖香烟，可以抽旱烟，即叶子烟、又叫土烟；而北方农民则习惯于弄个小烟袋，把烤烟揉碎捏进烟锅，或者将废书本裁成一寸见宽的小纸条，再将揉碎的烟末小心翼翼卷上，然后抹上些唾液将纸粘起便可抽了。父亲当时所抽的烟，大都是自己种的烤烟。诚然，孩提时的我，时常看到父亲用我们上学废弃的书本纸剪成一条一条的，把烟末裹起来抽，我还帮父亲揉过烟叶哩！至今想起来那呛人的烟味，仍然记忆犹新。当时我一直没弄明白，那么难闻的烟叶，为什么到了父亲的口里抽起来，却那么美滋滋的，还显得得津津有味的？

　　后来俩个姐姐相继出嫁，家境稍有好转，父亲偶尔也会去买些盒装烟抽。那时的烟是没有过滤嘴的，烟也相对便宜，再则父亲也买不起贵的烟。有时候，父亲买上一盒香烟，往往要抽上好几天，他总是舍不得抽，但每次抽上一支烟，都显得那么的惬意、满足；母亲是十分反感父亲抽烟的，但习惯于男尊女卑、逆来顺受的北方女人，尤其是北方农村女人，纵有天大的怨气或愤懑，只得咬碎牙往肚里咽。除非是父亲因为抽烟，不小心把被子或者衣服烧成一个个洞的时候，母亲的愤怒会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，父亲自知亏理，也无话可说。

　　父亲年轻时为了支撑我们整个家庭的生计，每每出外去打工。村里同去的人说，父亲总是不惜劳力，干的最多。“你这样干，难道不要命了吗？”跟他一起干活的人经常这样问他，可他总是淡淡一笑，并不去理会。据说，每当干完活之后，父亲总是蹲在一边使劲的抽烟。是啊！家里的负担也实在太沉了，以至于时常压得父亲喘不过起来。每当这样的话传到母亲的耳朵根子里，母亲只是默默流泪，还能做什么呢？父亲回来之后，母亲也会心疼的唠叨父亲少抽些烟，干活不要那么拼命。但固执的父亲总是听不进去，依然我行我素，除了玩命的挣钱，便是抽烟，没有任何爱好。因此，随着年岁的增大，父亲终于积劳成疾，患上了多种疾病，渐渐地，父亲耳朵失聪了。由于常在外打工，生活无规律，饥一顿饱一顿的，父亲还患上了严重的慢性肠炎。每到深夜，我们姐妹常常听到父亲痛苦的呻吟，并传来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，而这时的母亲，便是这样心疼的说道：“他爹，身体不好，就把烟戒了吧！”

　　记得那年中考，我差三分没有考上县一中，那是我们县最好的高中。父亲知道成绩后，又蹲在地上使劲的抽烟，结果扔了一地的烟头，后来他站起来，没有说一句话，走了。我怀着内疚和悔恨的心情待在家里，我感到很是对不起父亲。晚上父亲回来了，他说去找了我初中的班主任，差三分只要交2400元就可以读县一中，可当时的2400元对于我们这个家庭来说，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！村里人娶媳妇办喜酒也不过几千元，本来对我继续上高中这件事除了父亲，家人都是很反对的，因为上县一中的这笔钱，不知道父亲要出去打多少工才能挣到，何况父亲身体还不好，再说我们北方农村对于一个女孩，偏见甚多，反正女孩早晚都是嫁出去的人、泼出去的水，没必要费那么大劲供一个女孩子上学。看到父亲整天愁眉不展的，使劲的抽烟，于是，我心里也很痛苦，暗暗打算不再上高中了。然而，父亲还是千方百计、想方设法到处去借钱。那时候在我们村里，家家户户都不富裕，父亲每每一早出去，晚上才返家，回来后除了叹息便是狠命的抽烟。我劝父亲，不要费心了，我不上学了在家也可以帮他，可是父亲说即使砸锅卖铁也要供我上学，终于，父亲筹借足了我需要的费用，使我进了县一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