陕北人的旱烟锅

    被黄河揽入怀中的陕北高原上塬、峁、梁、沟、壑纵横，像一位从远古风尘仆仆走来的老人。也许是因为“西北风”的时代电影，在很多人的眼中，陕北老人的打扮就是陕西所有农村生活的缩影。他们头戴白羊肚手巾，身着光板老羊皮袄和大裆裤，脚上再蹬双千层底布鞋……当然最重要的，还有被他们别在裤腰带上、或是挂在脖子上的烟锅袋。一袋烟的功夫之后，老人脸上的皱纹开始慢慢地溢出一种憨实、慈祥的笑意，就像是黄土地褶皱中星星点点的绿色，带着希望和安乐。

　　陕北这方水土养出了这里最接地气的陕北人。

　　如果你有幸目睹过成百上千的陕西后生嘶吼着聚集在黄土高坡上，打起震天的腰鼓，将脚下的黄土地踢出如黄河浪花一般激荡的烟尘，那你就会瞬间明白这一方水土养育了一方赤诚的大自然之子。陕北人的性格就如同这里闻名于世的壶口瀑布，奔腾万里、收于一壶中呼啸而出。陕北黄土地上的后生，大多是美男子。他们朴实敦厚，性情豪放，大碗喝酒大块吃肉，浑身洋溢着阳刚之气。在战乱年代，陕北人凭着这种豪气，金戈铁马驰骋于沙场。后来，红色陕北孕育出了红色政权，让这里成为新中国的红色革命圣地。

　　过去的陕北，日子过得很快！对于男人来说，不过是三袋烟的功夫。当早晨第一缕眼光漫过窑洞时，陕北男人便会起身吃一锅烟，然后出门忙活。这个烟锅不大，其实就是现在的烟斗。原先陕北男人不抽纸烟，大多是抽自家种的旱烟叶子。一根半尺多长的烟袋锅子拴着一个烟荷包挂在脖子上，走哪吃哪。也有人用废报纸或书裁成纸条卷旱烟叶抽。抽烟时，他们用火镰和一块燧石磕撞出的火星引燃一团棉花，放在烟袋锅里的烟叶上嘬上两口就着了。而这一小撮棉花，很多时候是从他们的破袄里揪出来的。陕北男人不甚讲究细节，凡事随意、随心就好。那种没有经过太多加工的旱烟叶子，给陕北男人提了不少精气神。“爱生闲气肚子胀，唯有吸烟把气放”，在陕北男人心里，烟就是解忧草。

　　在陕北黄土高原上，“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”就好比是“烟锅对火镰，好女配好男”，那叫一个般配。陕北的女人操持家务，在窑洞的门窗上贴上亲手剪的红彤彤的窗花，做好家里人的一日三餐，变着花样把日子调理得有滋有味。相比男人那豪放的腰鼓，陕北女人就像是穿梭在黄土烟雾中那亮眼、漂亮的红绸，刚柔相济，相得益彰。

　　现在的陕北，白羊肚手巾、烟袋锅几乎成为那个时代的印记。越来越融合的大生活圈，为陕北人的生活带来了数不清的便捷，也慢慢替代了那些原本的鲜活色彩。男人们手中夹着的都是机制的卷烟。也许是因为祖辈流传下来的味蕾记忆，向来随意的陕北男人对烟却较真起来。

　　陕北人管抽烟叫“吃烟”，那长长的一口烟吸下去，你能眼睁睁看着铮亮的火头往上燃，所以这烟丝必须填塞的紧实细密才能满足陕北男人吸味绵长的瘾头。还有这烟味一定要足、要香，闻起来要似往日里的那个味儿。

　　对陕北男人来说，“烟解疲乏酒助兴”。快乐的生活少不了这些点点滴滴的物件，也绕不开林林总总的事端。一口饭活命、一口烟养神，有让你可以脚踩黄土地的踏实，也有让你吼出陕北道情的畅快。这生活便是于平淡中寻奇迹，于琐碎中寻安乐。就好像黄河岸边的腰鼓，鼓声一响，陕北男人的劲儿便会从脚底爬上头顶，变成铁骨铮铮的黄河汉子。陕北的快乐道情无处不透着赤诚的、热烈的红，这红是腰间跳动的腰鼓，是随乐舞动的红绸，是满眼妖娆的窗花，更是知足常乐的情怀。